余光中〈燭光月影──對燈〉
值得活下去的晚年,無論多孤單
必須醒著的深夜,就像今晚
當渾然的濤聲把不安的世界
輕輕搖成了一夢:港內的船
山下的街道,臨室的妻
案上的鼾息應著水上的風聲
可幸還留下這一盞燈
伴我細味空空的長夜
無論這一頭白髮的下面
還壓著多少激怒與哀愁
這不肯放手的右手 當一切
都已經握不住了 尤其是歲月
還想乘筋骨未鈍腕血未冷
向命運索取來此的意義
而你 燈啊 總是照顧在近旁
青睞脈脈三尺的溫馨
凡我要告訴這世界的祕密
無論筆觸多麼的輕細
你都認為是緊要的耳語
不會淹沒於鼾聲 風
更保證 當最後我也睡下
你仍會亮在此地 只為了
守在夢外 要把我的話
傳給必須醒著的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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分享余光中(1928-2017)託物喻志的作品。
這些年來,臺灣的藝文界人士對余先生的褒貶不一,南轅北轍。余先生遭人非議的原因,多在於其明顯的政治傾向、意識形態,曾經發表的言論與文章。例如1977年的〈狼來了〉,余先生基於反共、愛國的立場,嘲諷當時的鄉土文學作家,可謂是誅心之論,無論余先生及其友人後來做過什麼解釋,都難以讓知情者釋懷。
在兩岸復通以後,余先生又將自己的作品宣傳重心移往大陸,彷彿想把其文名銘刻於中國的水裡、風中及土地上,讓人傳頌他的作品,如同傳誦歷史上的文學巨擘。在某些論者眼裡,這又是余光中言行反覆的一樁明證。尚有其他事例,請見今日新聞或作家的動態。
提及這些往事,並非想隨之批判余先生,文學固然無法脫離政治、社會,但我們也沒必要以人格、意識形態的問題,一併否認作家在文學上的成就。余先生在現代詩、散文及翻譯上的纍纍成果,以及數十年勤勉不懈地創作,仍然是有目共覩的。
就如余先生這首詩裡所表示的:「這不肯放手的右手 當一切/都已經握不住了 尤其是歲月/還想乘筋骨未鈍腕血未冷/向命運索取來此的意義」,或者詩末的宣言,均有振奮、鼓舞人心的力量:
當最後我也睡下
你仍會亮在此地 只為了
守在夢外 要把我的話
傳給必須醒著的人
在閱讀詩作之際,願我們能暫時放下嘴角筆底的冷嘲熱諷,去感受一盞不甘寂寞、勇於發光發熱的燈,一個熱血而今不得不冷卻的靈魂。(小編J)
#賴位政手書誦讀
誦讀網址:
https://youtu.be/_jKN1kVf4oc